Hrstull

#亚诺和康纳面对的梦魇永远不会消失

#只是，他们不会再为此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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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偏见

阿诺并非生来自卑。

“真是爸爸最乖的宝贝儿子！”

“亚诺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真tm是我见过的最天才的学生了。”

他就像一只刚出窝的雏鹰，扑腾着翅膀，笨拙、磕绊，但坚定又自信。他从来不怀疑自己翱翔蓝天的能力。

但那一天。

他第一次有机会跟着艾吉奥执行任务。久负盛名的意大利刺客阿诺自然早有耳闻，但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已到如此的程度——绣着精致纹样的刺客服后摆在他身后如燕子般轻晃，他就真的像鸟儿一样飞上了屋顶。定位敌人，袖剑出击，藏匿尸体，一切都精妙得仿佛舞台剧的编排，而艾吉奥的每个动作，仿佛他就是台上最闪耀的舞者。这不只是刺杀，更是天赋、实力与艰苦练习累积而来的艺术。

阿诺看见了，比自己强大太多、太多的人。无法触碰的距离让他生出了恐惧。

可他仍胆怯的继续着。

他第一次独立完成的任务，是一个难度并不低的暗杀。青年还记得那人后花园里密密麻麻的玫瑰花丛，让他的小腿回来之后疼了好几天。或许，算不上是完美的任务，但总还算过得去。

“三分五十六秒。”他回到马车里的时候，比雷克按下了计时器的停止键，并对阿诺露出了赞赏的微笑。

青年为自己小小的成就高兴了三秒，抬起头来却对上了另一边近乎仇视的眼神。

“你是谁？我可是听说是艾吉奥我才来的啊？”

那个皱巴巴的小老太太用异常尖锐的语调说道。

青年的大脑里瞬间闪过艾吉奥从高墙上一跃而下的美丽身影——伴随着这句刺耳的话语，将这个情景永久的镌刻于阿诺的灵魂。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深刻的怀疑自己。

“只是我太糟糕了。”那时的阿诺自言自语着，一个人在空旷的训练场上，重复着那些已经让他极度厌倦的训练。他开始尝试着着做一个积极的新人，尽自己所能去完成各式困难的任务，因为小小的进步而感到喜悦。天长日久，他的手掌布满了老茧与疤痕，刺客服因为磨损换了一套又一套，由此换来的，是完成得滴水不漏的任务，甚至成为了大导师们的御用哨兵，连苛刻的比雷克也愿意称阿诺为他的得意门生……看着满满的荣誉，阿诺的脸上重新开始有了笑容。

但他小看了生活的恶意。那天他无意间经过阿泰尔办公室的门口时，他听见了：

“不要你说的什么多里安，我看别人都说他战斗力不行。我的任务必须得康纳来做。”

他仿佛被扼住了喉咙。

这就是努力的结果？这就是奋斗的结果？竭尽全力仍旧没有改变什么，只是更深更深的陷入深渊？此时的他终于意识到，他已被扣上了一个永远无法卸下的沉重枷锁——名为偏见的枷锁。

阿诺数不清自己在训练场跑几圈了，他甚至已跑得意识也不太清楚。心里难受的时候，他就会这样不断的、一圈一圈的重复，直到筋疲力竭，直到大脑失去思考的能力，他才能暂时的脱离这些在他耳中自动播放的声音。但他很讨厌自己力竭倒下后的模样，运动的停止让大脑又开始有精力在他的脑海里无数次的重复那些刺耳的话语，可那时的他累得一根手指也动不了，只能无助的接受着痛苦的鞭笞，任由无数的水珠从他的脸颊上滑下。

“他太矮了。”

“这种不用潜行的任务就不要带他去了吧。”

“我只要康纳，或者艾吉奥，你别给我安排什么花里胡哨的家伙。”

“康纳和阿诺出任务就是战神＋战五渣哈哈哈哈哈！！！”

“我恨你，康纳……”他恨他为什么那么强大，他恨自己为什么和他差这么多，他恨他能占有那么多自己梦寐以求的赞扬与认可……

阿诺已经模糊了视线，拼尽全力的一拳打在训练场里刻着北美大导师名字的石柱上。呃，好痛……他把右手抱在胸口吃痛的揉，倔强的在肩膀的布料上蹭干净自己的泪水。

“你恨我？”身后传出了阿诺最意想不到的声音。他心里猛地一抖，缓缓转过身去。

康纳胳膊上搭着着刚换下来的外套，另一只手拎着装有水和毛巾的袋子，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连脸上错愕的表情都来不及撤下。

“你怎么了？招呼都不打一声，电话也不接。”

阿诺吸了吸鼻子走到一边上长椅上坐下，那模样就像一个明知自己闯了祸却又死不认错的孩子。微凉的晚风拂过汗湿的身体，往常他根本不在意的小风此刻却让他冷得打了个哆嗦。

“别这样。”感受到让长椅略微下沉的重量和靠近自己身体的热度，阿诺抬起头。随即他的脸上覆上一条白毛巾，轻柔地拭去他脸上由汗水、泪水，以及自卑与不堪混合的一片狼藉。

“对不起。”阿诺突然说。

“为什么道歉？”擦拭的手停了一下，康纳看着他。

阿诺盯着他的脸庞。对他而言，这既是幸福，又是梦魇。“我忍不住不恨你。”

“我哪里不好吗？”

“你很好。”阿诺瘪了瘪嘴。“是我，我糟透了。”

“我说过，你别再说这种丧气话！”康纳呵斥。

这句简单的话却瞬间点燃了火药的引线。“你这种强大的、优秀的、一直生活在光芒下的人怎么会明白我们过的是怎样的日子！”阿诺无法控制的叫喊。“什么都是你们的，我什么都没有，啊，啊，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才不会，才不会和你——”

“什么？！”北美大导师瞪大了眼睛，握住毛巾的手僵在了半空。

康纳从未有过的反应让阿诺立刻对自己刚出口的话产生了极大的内疚感，嫉妒、爱恋、自卑三股涌流冲击着他，让他无法再说出任何话语，只是低头，使劲咽下即将泄洪的泪水，身体在晚风中抖得像秋天的落叶。

空气出奇的刺骨。

“阿诺。”康纳突然站起来，把手上的外套披到了青年身上，随后背对着他蹲下。“到我背上来。”

“要做什么？”阿诺感到费解，但犹豫了几秒，还是趴到了康纳的背上——随即他感觉自己升了起来，于是他本能的收紧围住男人脖颈的手臂，却发现两旁的景物开始后退。

康纳居然背着他开始跑了起来。

他跑得很急，阿诺明显听到了他粗重的喘气声，也能感受到他骤然升高的心跳与体温。傍晚的风伴随着夕阳的光，不断从阿诺的耳边拂过。方才这风吹过他的脸颊时，他还在为自己的所受的偏见而痛苦，可现在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眼里只有康纳起伏的头顶和夕阳在天边映出的灿烂的玫瑰红色。

“康纳……你为什么要跑？”他终于问。

“因为我很难受！”男人气喘吁吁的回答。

“怎么了？”

“因为我恨你，亚诺.多里安！”

“什么……”阿诺从喉底被噎住。

“我恨，大家都那么喜欢你，所有新手刺客，都乐意和你交朋友，但是！看到我，他们却全都逃跑了！”

“我恨，你的暗杀总能受到认可，而我只能永远顶着狂战士的名号，没人注意到我在细节上的努力！”

“我还恨，你那么聪明，贵族教育出身，而我无论在阿基里斯那里读过多少书，全部人都还是把我当傻子！”

风，迅疾的穿过，或许是因为愤怒与不甘，康纳越跑越快，越跑越快，直到冲过终点线——在男人剧烈的呼吸声中，阿诺和他一起摔到了一边的草地上。

阿诺撑起自己的身子，看着康纳沾着草屑，半伏在地上不断喘气的模样，慢慢爬过去，跪坐在男人身旁。

“抱歉。”法国人低声说。

“不必道歉。”康纳缓匀了气，苦笑着把头枕到阿诺的大腿上。“你恨我，我也恨你，我们打平了。”

“嗯。”阿诺点点头。

“你知道，恨要用什么化解吗？”康纳突然问。

“用什么？”

“用爱。”他把手举到阿诺的唇边。

法国人为未曾预料到的行为怔愣了一瞬，随即像接受了事实一般，小心的捧住康纳布满老茧与伤痕的手，轻轻在手背上印下一吻。

“我很爱你，康纳。”他低声说。

男人轻轻抚过阿诺的脸颊，就像风儿做过的那样。“你太累了，亲爱的，你需要好好地休息。”

“嗯。”阿诺点点头，紧紧握住康纳温热的大手。

之后两人默契的没再说话。他们只是静静地、静静地坐在训练场的草地上，互相陪伴着，看着天边那玫瑰色的光辉渐渐落入地面。

End.